歌白

大赛:少年心事《暗号》

        那时候QQ刚兴起,一时间少男少女线上聊得火热,自然也就有了线下约会的浪潮。我生性腼腆,即便抱着明确的目的去聊天,也总是没能把话说得太直白,聊着聊着就把对方聊下线了。于是我换一种方式去聊,结果又因太直白而把对方吓跑。

        嗨,你好。嗨,你好。你是哪人?沈阳人。你做什么工作的?上学。在哪上学?沈阳。你有什么爱好吗?哎呀,我家着火了,再见。

        嗨,美女。嗨,你好。你是哪人?地球人。太巧了,我也是,我们约会吧。不好意思,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是火星人,等你造好飞船再说吧,再见。

        你看,我就是这么跟女孩聊天的。

        我明白,再见,她们说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的意思。但我们见过吗?没有。那为什么要说再见呢?我就从来不说这个词。也可能我还没机会说出来她们就先跟我说了。我决定先发制人。

        嗨,再见。神经病。嗨,再见。无聊。嗨,再见。白痴……

        我已经累了,我不想再说了。我有一张世界上最笨的嘴和一颗最火热的心。世界因互联网变得越来越小,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从未改变过,我当时就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我进了一个群,才明白哪里有阴影,哪里就有光。

        当我第一眼看到微光角落这四个字时就有一种感觉——没错,就是这里了。

群里都是和我一样不善言辞的十八九岁的少男少女,群主的宗旨是让微光也能温暖人心。说白了就是群主根据对我们的观察和了解来安排谁跟谁约会。说起来这约会还挺费一番心思的。群主会给我们暗号,只有暗号对上了才能进一步相处。

        我接到的暗号是: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然后对方会接: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这就算对上了。也可能对方先说上一句,我来接下一句。规则就是这样。

        我不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怎么背也背不下来,最后只能把它写在手心里。

        约会地点是南湖公园。因为南湖公园平时很热闹,不时有鹊桥仙相亲大会举行。说是相亲大会,其实相亲的并没有几个到场,更多是家人代替。和相亲大会比,我们只能算凑个热闹。毕竟我们那时年纪尚小,还不能理解那些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坐在那里罗列自家孩子条件时的心情。现在想来,觉得有点心酸。无论条件优越还是一般,用相亲的方式来抵达爱情总不免被蒙上一层悲剧色彩。

        我到公园时,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里面人不少,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树荫下,有男有女,相谈甚欢。也有妈妈待着孩子来玩的,还有老一辈给自家孩子招亲的。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观察着这一切,我要约会的女孩到底在哪呢?她会不会比我先到呢?如果这样,我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她的视线?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就让我浑身不自在,于是我混入人群,像特工似的搜索那些落单的女孩。我看了眼手表,马上就要到九点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意味着如果她没有提前到的话,那么此刻走进公园的每个年轻女孩都可能是她。

        远处孩子们的尖叫声从海盗船上传来,困倦的阳光隐到云层里休息去了,公园入口处还在不断地进人,很快我就看到一个独特的女孩。她身着一件天蓝色连衣裙,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蝴蝶髻。她的个子不高,但身材很好,脚上的银色高跟凉鞋闪闪发亮,脚趾涂了浅蓝色指甲油。她长得并不算漂亮,但眼睛很特别,我敢说,任何人只要对上这双眼睛就再也别想移开。她还抹了睫毛膏。除此之外没化别的妆。

        不知为何我认为她就是我要见的那个女孩。啊,我希望是她。

        她正在向我这边走来,就在她经过我身边的一瞬间,我退却了。淡淡的香气包围了我,而我把手揣在兜里,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她一走过,我就又恢复了平静,我转过身看见她已在花丛旁的柳条椅上坐下了。花开得正艳,风在吹送芳香,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一抬头对上了我的目光,她马上就移开了,一只手放在了花上。

        我的脑袋里突然一阵空白……心里有个声音说,赶紧啊赶紧,真爱不容等待!

太阳从云层里出来了,那一瞬间,她光芒四射。我想起了群主给的暗号,汝见花……什么,同归于尽,不,同归什么来着。可恶,到底还是没记住。我张开手,那两句话已被汗洗得面目全非,只剩同归于寂四个字勉强看得清。不管了,真爱刻不容缓。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我依然能感受到我俩之间的那种默契。我挺直腰板,心里默念着同归于寂,同归于寂,向她走去。

        突然一个小男孩不知从哪跑出来一头撞在我的肚子上,他倒地的同时冰淇淋也被撞掉了,他大声哭起来。我赶紧扶起他,四处张望,果然小男孩的妈妈跑了过来。大姐,真不好意思,我再给他买一个吧。小男孩哭的更厉害了,他坚持要地上那个。大姐看着我的裤子,哭笑不得。一边给我道歉,一边抽出面巾纸递给我,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你自己擦一下吧。

        我这才注意到,冰淇淋正中我的大腿左侧。我不好意思地接过面巾纸,道谢后赶紧找个人少的地方擦裤子。

这可是为了这次约会刻意买的新裤子啊,想擦干净是不可能了。我把衬衫往下使劲拽了拽勉强能盖住污迹。我看了一眼,女孩还在那里。我默念着同归于寂,信心满满地向她走去。

        她的手还放在那朵花上,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十米,九米,八米,我坚信她就是这次约会的女孩,七米,六米,近了,五米,四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先我一步坐在了女孩身边。我亲耳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说,汝未见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然后我看见女孩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

        我定在原地,一步之遥,突然产生一种感觉,我应该是穿过两人之间的一阵风。

这是多年前的一次错过,我不知道后来那两人有没有在一起,我也没有追问群主为何把同一个暗号告诉三个人。毕竟谁都有争取爱的权利。正因为这样,爱才更珍贵,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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